Tattoo Family联合业主的调酒生涯不可思议地从一家乌克兰酒吧开始。郭默涵撰文。

我在高中的时候去了乌克兰，因为在那边有亲戚。刚去的那半年就很拼，因为语言完全没基础。我记得当时每天一早从8点睁开眼到晚上10点上床睡觉，除了闷头学习和背诵，其他什么都不干。

之后考大学、选专业。当时家人觉得像俄罗斯、乌克兰这些东欧国家的电子类学科非常发达，等学成毕业回国后肯定有好前途。在他们的牵制下我选修了计算机科学。读了一年，发现我完全不是学习理科的料。上高中的时候理科就不是我的强项，上了大学，它就更难了，还是用俄罗斯语授课的。

所以我转学去了一所美国学校在当地的分校学习工商管理。转校后的第二年，我跟我的同学兼室友在第聂伯河对岸看见一间酒吧，决定把它盘下来。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当时21岁，一边读书一边在很多咖啡厅和餐厅打工，自认为对餐饮特别了解。冲动之下，觉得何不放手一试。我们为那家酒吧取名叫Китай，乌克兰语里的契丹，就是中国的意思。特别疯狂的是，我们其实什么都不懂——完全不了解进货的渠道，最基本的物料控制、酒单设计，都不懂，甚至连酒都不认识，就知道扎啤和伏特加——但是竟然第一个月我们就赚到钱了。

然而在第二个月，橙色革命开始了，美女总理治理腐败，结果酒吧所有的证件都失效了，得要重新办理。我们的钱不够办新酒牌。怎么办呢，我们决定偷偷卖。但政府查得特别严格，装作客人来店里买酒。我们卖给他了，就被罚钱。第一次罚2000，看着不贵，也是一天的营业额了，而且如果第二次再被抓到，罚单很可能就是2000美金了。那之后我们开始只卖啤酒，啤酒虽然可以合法卖但不赚钱。当地人只爱喝伏特加，一瓶接一瓶，不仅吃饭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喝，就跟我们喝水一样。

后来撑了9个月，关门大吉。那一年真的是特别累。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对酒感兴趣。那段经历让我知道，我想做一个调酒师。之前那次没有做好，但我要再尝试一次。年轻的时候，我不怕失败。我觉得失败得越多，就学到越多，也让自己变得更强。如今我依旧坚信这一点。我喜欢往前方看，因为前方是光明的。

回国以后，我到上海的一家调酒学校学调酒。当时我也算是班上最用功的学生了。我与一个上下铺的室友较劲，看谁起得早、睡得晚、学得多，比谁能先把一个动作练出来。每天就是这样，看书、学习、练习，如此逼着自己学有所成。

我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一旦觉得自己靠近当前的目标了，就会开始寻找新的挑战。我最近在学习声乐和吉他，还在研究烹饪。西餐方面的知识对调酒有很大的帮助。虽然才开始两个月，但已经学到了很多关于口味的知识。 这段时间，每每发现一种特定的食材，我都立即会在心里琢磨它与什么样的酒最搭配。我的客人有时候会说我hardcore，把自己逼得太紧。其实不然。调酒是服务行业，最重要的是客人的体验。我学会的东西越多，能提供的体验也越丰富。我总是设法把我所学的一切都运用到调酒和服务中去。

我认识的很多同僚都是怀着这样一颗完善服务体验的心在做调酒师的。只想挣钱的人不会想做调酒师的。有些人做了一段时间，觉得苦，就不做了，那说明做调酒师不适合他。最终能成为一名调酒师，你得打心底地想招待好你的客人。若没有那股子真诚，你坚持不到最后。

调酒之外，我很喜欢日本漫画。最喜欢的一部应该是《麻辣教师GTO 》：一个叛逆的老师用自己的方法去打动和改变一群问题学生，帮助他们找到自我，实现人生目标。有些人认为漫画是给小孩子看的，其实他们没看明白——很多漫画讲述的都是一种为了目标不停拼搏、哪怕是跪着也要爬过去达成自己的梦想的精神。

我最喜欢做内格罗尼，我喜欢喝苦的东西。以前我也有过特别不喜欢的酒，比如我曾觉得长岛冰茶是一款夜店才做的酒。后来我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并尝试对它进行改良，更换糖浆、改变用的酒或者比例什么的。毕竟，调酒师不应该挑剔鸡尾酒的，所有鸡尾酒都有它辉煌的时期和地位，也受不同人群的喜爱，你不能用自己的口味来评判一款酒。

“最终能成为一名调酒师，你得打心底地想招待好你的客人。若没有那股子真诚，你坚持不到最后”

做一个好的调酒师，除了有过硬的技术，能与人沟通是最主要的。我经常告诉我的调酒师们他们不应该担心，也不应该自己一直说，他们应该同时学会倾听和鼓励客人敞开心扉。

我有一些做互联网的朋友，想在线上提供调酒服务——开发一个app，用户扫二维码后就可以看到我调酒的视频。视频里从酒、调酒壶，到杯子，一系列的东西都可以订购，用户收到后就可以自己在家做酒了。说实话我不是特别确定这是否真的合适，鸡尾酒不仅只是原材料和调酒器具，更重要的是酒吧的氛围和与调酒师的互动，这是一个完整的体验，线上店里买不到的。

去年，我店里有一个特别有才华的法国小青年，在前卫音乐和艺术方面特别出众。为了心爱的南京女友来到中国，却经历了分手。那段日子他很消沉，我每天晚上开导他，让他在店里放音乐，同时教他调酒。终于有一天，他决定要离开中国，去柬埔寨开始新的生活。临走前，他送给我一套他自己制作的黑白照片拼贴画，墙面大的五页巨幅作品讲述一个关于打破循环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在一座虚无的城市里重复单调的生活，每天起床后，他会先读完一本书，然后去到一家酒吧探望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个艺妓，那个艺妓一笑，他就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那个艺妓不见了，他不知所措地沉沦于性和暴力、寻找和失去的往复中。然而这个故事里有一个智者，从一开始就告诉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他的生活在原地打转，奉劝他跳脱这样无意义的循环。就是因为这个智者，故事的主人公终究打破那些循环，让故事有了一个终结。这个法国青年临走前告诉我，故事写的就是他自己，而我则是那个智者。我听了以后特别特别的开心，觉得这是让一个调酒师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就今后的打算来讲，我想和我的女友结婚生子。我们正在考虑搬回她的家乡江西上饶去生活。那座城市的经济发展得很快。而我也想尽一己绵薄之力把鸡尾酒文化普及到中国另一个城市。

Tattoo Family，上海徐汇区襄阳南路260号

本文刊登于《饮迷》第36期。